意识昏沉，四周却不再是当初那般柔和。记忆的碎片从身边划过，那些不愿回忆的事情便开始不自主地在耳畔回荡。
诺伊的声音、兰斯的呼喊，还有迪米亚的咆哮声。骨骼破碎，肌肉撕裂，血液喷溅；这些声音在耳畔缠绕，那般真实，仿佛一切都正在发生。
可即便他紧闭双眼，捂住耳朵也没有任何作用。
声音如爬虫般继续钻入耳朵，闭上眼却依旧能看到他们眼瞳中的不甘、愤怒和绝望。
恐惧与无力感交织，同时还有莫名的挫败感。
那绝非是遭受失败那种肤浅的东西，因为代价是性命，所以任何行动都变得格外沉重。然而还来不及感受活下来的那份庆幸，一切却被轻易摧毁。
好像一切努力都被否定了，被这种毫不讲理的恐怖实力。
脚下那无尽的深渊似乎升腾起黑色的污泥，轻轻黏附在身上，却又什么都感觉不到。
真是可笑。
明明如此竭尽全力、历经苦痛才保护的东西，轻易就被摧毁了。
这个世界的强者都如此肆意妄为吗？
剥夺他人的生命，仿佛只是一种玩乐。
即便手上沾满了鲜血，也能毫不在意地擦拭而去。所谓的生命不过是一种资源，需要则取，无需则废。
从心中迸发的悲伤与绝望席卷而过，生生淹没了那仅存的光亮。
好累。
既然这般努力都难免一死，不如就这样吧。
实在是无力挣扎了，哪怕是死亡这种未知的恐惧，也根本比不上活着所带来的绝望和痛楚。
与其体会一切美好之后再突然失去。不如最开始就不曾拥有，只习惯于这种冰冷的黑暗。
明明上一秒还在笑着交谈的同伴，下一刻却化为了地上的血肉。
一切就像梦境般易逝，那么熟悉的面庞和声音，此后却不可能再看见、再听见。
如蚕丝般纤细的生命，一不留神就断裂飘散。
不想再体会了，那种眼睁睁看着同伴死去的无力感、以及被杀的那股恐惧。
比起撕心裂肺的痛楚，看着血液从身体流出，感受着温暖逐渐消失，见着眼前的黑暗愈发沉重，这种等待死亡的感觉更容易将人逼疯。
就这样吧。
沉闷的污泥将身躯包裹，似乎要夺走所有感知。
于越根本生不出动弹的念头，只是任其攀涌，将心中最后那丝幻想驱逐。
自此，一切似乎都无所谓了。
可当意识渐渐沉寂时，熟悉的声音却透过那污浊的泥泞，清晰传入脑海。
“你怎么又死了？”
睁开眼，那些朦胧的幻境早已消失，黏附在身上的污泥也宛若梦幻。眼前仍是那个熟悉的赤红天地，耳边也是那熟悉的声音。
但于越的心境却没有任何波动。或许是那些纷乱的情绪在耳边嘈杂时，他就想到会变成这样。
轻轻坐下，倚靠着巨树。那通天的躯干却没有想象中那般坚硬，反倒微微松软，甚至泛起了一丝极淡的香气。
视野的尽头依旧是无边的雾霭，肆意翻涌着，充斥诡异与神秘。
他虽然不想说话，但对方却一反常态地不依不饶。
“好烦啊！上次不是说是最后一次了吗，怎么又把带到这种对方？”
“这就自闭了？” 戏谑的声音传至耳边，他也无暇顾及。
“是。所以快点放过我吧。”于越索性躺下来，望着上方高远的天穹。看不到任何云彩与日月，只有朦胧的红光。
身下的湖面并没有想象中冰凉，却也格外坚硬，如同直直躺在一面玻璃上。
“是嘛，既然这样，听我说几句话吧。反正你也不差这时间。”
虽然这般询问道，但对方也不管于越是否回答，继续自顾自地说着。
“虽然我的肉体很早便被毁灭，但通过那些借用我力量的生物眼中，也能看到这个世界的发展变化。
确实在真正的强者眼中，其他人都是蝼蚁。这个世界就是这样，弱肉强食，在任何种族间都适用。
倒不如说我很奇怪你为何还会对这种事情感到愤怒。
不过说回正题，其实按照原本的发展，那两个人根本不会死；甚至连那个叫米迪亚的人类也是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仿佛触动到了什么，于越空洞的眼瞳闪过一丝情绪。
“因为这都是你的错。”对方讥笑着，完全没有掩饰那股幸灾乐祸。
“如果不是你消耗了那么多药剂，他们小队不会濒临绝境；如果不是你出现在遗迹内部，那两人也会因昏迷而错过圣教国的人，也不至于遭受这无妄之灾。”
“你以为只是那些强者漠视生命才造成这般结果？不，都是因为你！”
“别说了！” 这些话语清晰勾勒出于越不愿看清的事实，翻出他一直刻意视而不见的东西。
“米迪亚也是，若非带着你这个累赘，他一人足以逃脱这些追兵。”
“我叫你别说了！”于越一拳锤向湖面中的倒影，再度被唤起的负面情绪一步步撕裂着本就沉寂的心境。
“明明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，你却只想着一了百了，甚至都不曾有为他们报仇的念头。果然也只配成为任人欺压的弱者。”
“弱小就是你的错，却还想着将这一切怪罪于他人？”
“你就是个懦夫，不仅逃避，还把别人拖下水。像你这种人却还拥有我的力量，真是可笑。”
“够了！”于越眼瞳中的怒意却在这谩骂中渐渐熄灭，取而代之的却是某种看不透的黑暗。
那似乎不只是自责、愧疚等脆弱的东西，掺杂入某种未知的情绪后，最后残存的懦弱也消散了。
“你不就是想看我继续挣扎吗？何必说那么多？”
虽然表面上所有的情绪都归于沉寂，但心中却燃起一丝幽幽火焰。
“这次醒来后，身体还能坚持多久？”
似是看出于越的变化，倒影的嘴角不察痕迹地抬起一丝弧度。
“不到一个月吧。”
“是吗，那你就好好看看这一个月我能做什么吧。”
复仇？
客观上看自己并不具备这份实力。
回忆起对方的攻击，那绝对是远远超过诺伊、兰斯的实力。
但彻底断绝后路的他也不在乎这些了，身体只是需要一个行动起来的理由。
此后的时间只需要考虑这一件事，其余的念头都尽数消散。
不止是为了诺伊他们，也是为了从此刻起，彻底死去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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